「幸福就是唱好聽的客家歌！」——一位音樂教育者如何將故鄉音韻，唱成世界聽得懂的語言

記者 柯俊鴻／花蓮報導

以歌傳家：彭翠萍用合唱讓客家文化在國際發聲

「幸福就是唱好聽的客家歌！」——一位音樂教育者如何將故鄉音韻，唱成世界聽得懂的語言。

　當舞臺燈光亮起，指揮棒輕輕揚起，數十位歌者以清晰婉轉的客語唱出山田的遼闊與生活的詩意時，臺下的我，一位長年關注文化傳承的記者，內心深受撼動。這不是一場尋常的音樂會，而是國立東華大學音樂學系副教授彭翠萍，用二十餘年光陰，以合唱為犁，深耕客家文化的一畝心田。演出後，她笑著對我說：「有人問我幸福是什麼？我的答案從來都是：幸福就是唱好聽的客家歌！」

　日前，《花蓮客家人物誌》新書發表，彭翠萍是十六位典範人物之一。在接受我專訪時，她娓娓道來這條「以歌傳家」之路的起心動念。她回憶，成長於充滿愛與支持的家庭，父母與祖父母的呵護，賦予她追求藝術的無畏勇氣。「我父親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：『學音樂，是給女兒最好的嫁妝。』」這份「嫁妝」，成為她一生最豐厚的文化資本。她跟隨兄長彭興讓踏上音樂之路，自花蓮師專畢業後保送師範大學，一路直攻研究所，奠定紮實的學術根基。

　民國八十年，她回到母校任教，人生篇章全新展開，內心卻開始湧現深層叩問：在西方合唱體系中，屬於客家文化的聲音在哪裡？「當時的合唱界，客家作品幾乎是空白。」她坦言。轉機出現在民國八十三年，她遇見生命中的第二位貴人——「花蓮縣立教師合唱團」。從鋼琴伴奏到擔任指揮，與團隊的緊密合作，不僅點燃她的指揮熱情，更推動她遠赴美國，攻讀合唱指揮博士學位，汲取國際養分。

　民國九十年，彭翠萍學成返臺，面臨所有深植本土文化工作者的共同課題：如何將西方的學術系統，轉化為滋養本土文化的活水？一次擔任客家藝文競賽評審的機緣，給了她答案。她看見臺上參賽的孩子們，即便非客家族群，仍以真摯熱情的歌聲，努力詮釋著客語歌曲。「那一刻我恍然大悟，」她的眼神閃著光采，「推動客家音樂，關鍵在『教育』與『體驗』。要讓語言不死，就要讓它變得『好玩』、變得『好聽』。」

　於是，她在東華大學的合唱課程中，每年堅持納入客家歌曲教學。「我不要求學生一開始就精通客語，而是讓他們先從旋律愛上這首歌，在反覆吟唱中，自然記下詞句與聲韻。」她生動地比喻：「這就像學外文歌一樣，唱著唱著，文化就進了心裡。」她發現，這種「以歌帶言」的方式，打破了年輕世代對客語的隔閡，許多學生因此產生興趣，甚至主動探索自己的家族語言。

　彭翠萍的努力，從教室延伸到整個花蓮的藝文生態。她特別感謝花蓮縣議會與文化局，連續八年支持「洄瀾藝術節」，搭建起從兒童到成人合唱團的展演平臺。「那是令人感動的畫面，」她描述：「不同世代、不同背景的歌者同臺，用客語合唱凝聚情感，你會看見文化傳承的真實生命力。」如今，連卡拉ＯＫ的點歌榜上都常見客語歌曲，她欣慰地說：「這代表客家音樂不再曲高和寡，而是真正走進了常民生活。」

　訪談尾聲，我問她，是什麼力量支持她一路堅持？她給出了兩個關鍵詞：「硬頸精神」與「愛」。客家人勤奮堅韌的「硬頸」性格，讓她面對困難從不退卻；而對音樂與鄉土的深摯熱愛，則是灌溉一切創作的源頭活水。同樣入選今年人物誌的花蓮客家合唱團指揮李惠敏，就常在節目中問她：「幸福是什麼？」彭翠萍的答案始終如一，那句話簡單，卻充滿力量：「幸福就是唱好聽的客家歌。」

　走出採訪地點，耳邊彷彿仍迴盪著她指導合唱時的溫暖聲線。彭翠萍的故事讓我看見，文化傳承並非沉重的使命，而可以是一場充滿音符與歡笑的愉悅旅程。她將客家的山風、田園與人情，譜成國際合唱舞臺上也能共鳴的樂章，真正實踐了「越在地，越國際」的精神。這條路，她還會繼續唱下去，讓更多幸福的客家歌聲，飄過山林，飄向世界。